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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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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1 章

此時已值亥時,月涼如水,合該是母親歇息的時辰才對,怎的卻到他宮裏來了?

蕭祁頌楞了一楞,旋即迎上前去,攙著她笑道:“阿娘這是心疼爹軟禁我,特意看我來了?”

湯後淺淺笑著,走到前方入座:“你啊,也別怪你父親這樣做。這件事確實是你不對,墨兒怎麽說都是你的親哥哥,你怎麽能動手打他呢?”

“阿娘,我已經知道錯了,您就別說了。”他親自給湯後沏了一杯茶。

接著坐在她身旁,問道:“您今日過來只是看看我嗎?可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?”

往日裏母親歇得早,極少在這個時辰還醒著,更別說外出走動了,因而他料定母親定是有事同他說。

可湯後只是看著他,唇邊噙著慈愛的笑意,說:“無事,只是想來看看我兒子罷了。”

說完,又擡起手,順著他的墨發輕輕撫摸,感嘆著:“我兒真是長大了,生得這般好,我這個做母親的,心裏欣慰啊...”

一絲不解漫入他眸中。

母親今日好像有些憂傷,雖是笑著,可眼裏卻並無笑意。

他將母親的手握進掌心,柔聲問道:“阿娘,可是發生什麽事了嗎?還是你同爹爹吵架了?”

湯後搖了搖頭:“沒什麽事,娘只是上了年紀,有些多愁善感罷了。”

說罷,便輕輕拍了拍他的手,語重心長地道:“好孩子,娘知道,你心裏一直怪你父親偏愛你哥哥,但娘希望,你不要因此與你哥哥產生隔閡。你們都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,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,若你們手足相殘,娘會傷心的。”

蕭祁頌聞言,以為母親是在說前日打架一事,便特地來開解自己,不想看見他們兄弟之間鬧不愉快。

於是彎唇回應:“阿娘,前日是我不對,我誤會了哥哥,性子又太沖動,我已經知道自己不對了。今後我保證三思而後行,不會與哥哥手足相殘的,您放心吧。”

看著自己兒子如此乖巧,湯後不知不覺便紅了眼眶。

她t是做母親的人,心裏最是清楚,她這個兒子縱然外人說他千般不好萬般不對,可其實他是最孝順的,待人也是一片赤誠,從不搞那些彎彎繞繞,與她的性子是如出一轍。

可這麽好的人,如今卻要......

一想到之後會發生的事情,她便忍不住眼眶濕潤,落下兩滴淚來。

“阿娘,您這是...”他一怔,趕忙取來帕子遞給她,“好好的您哭什麽呀?是不是我又哪裏惹您生氣了?您跟我說,我都改。”

“好孩子,不是你的錯。”湯後拭去眼淚,平覆了一會兒情緒。

隨後勉強扯出一個笑容,道:“你瞧我,真是年紀大了,說一會兒話就要哭。其實娘就是想看看你,同你說說話,我們娘倆已經好久沒有一起談心了,不是嗎?”

“是很久了。”他回憶了一番。

從前在濠州,紛爭四起後母親隨軍,便極少能見面。後來住進了皇宮,他們便更是繁忙,父親忙著政事,母親則忙著打理皇宮上下。

雖然平日裏也能見著,但像這樣坐在一起談心,卻是再也沒有過。

想罷,他食指卷著帕子,將母親臉上殘留的淚痕拭去,微微笑道:“若是阿娘喜歡,今後我時常來陪阿娘聊天。哦對,還有阿瑩,我帶著她一起來,聊到您不想聊了為止,好不好?”

提起蔔幼瑩,湯後的表情幾不可察的頓了一瞬。

隨即移開視線,幹笑了兩聲:“好,當然好...”

“阿娘。”他想起什麽,又問道:“父親有沒有說,是他命人寫賜婚聖旨,還是同尋常人家一樣,帶著禮品去提親啊?”

聞言,湯後下意識垂眸躲閃他的視線,牽了牽嘴角:“你父親...還沒有說。可能......可能是提親吧。”

“可聽說欽天監將日期定在了九日後,這麽點時間趕制喜服都已經很急了,更何況還有三書六禮要完成,那他怎麽還不放我出去?”

這兩日禁衛們一如既往守在殿門外,根本不讓他踏出一步,絲毫看不出父親有想放他出來的跡象。

這也是他覺得奇怪的地方,誰家兒郎要成親了還將他關在屋裏啊?

可湯後不是個擅長說謊的人,尤其還是面對自己的兒子,於是只道:“也許,你父親有他自己的考量。”

“什麽考量啊。”他冷哼了聲,“我看他是怕對哥哥不好交代,所以才要將我關得久一些。”

說罷,便搖著母親的手臂,撒嬌道:“阿娘,你幫我同父親說一說,三書六禮我想親自去做,不用旁人替我。”

自古以來皇家結親,多數都不用皇子親自出面,只用派禮部官員去做即可。

可他不想做那個“多數”。

迎娶阿瑩的每一步,他都想親自來。

看著面前滿眼期待的小兒子,湯後愧疚之心作祟,剛按下去的眼淚頓時又漫了上來。

一看母親又哭了,他便連忙安慰道:“好好好,我不為難您了,您別哭了。哎呀,您是兒子娶妻又不是嫁女兒,怎麽哭得這般傷心啊?”

湯後吸了吸鼻子,眼眶又紅又腫:“好孩子,你是最聽話的,這件事情你還是聽你父親的吧,莫要再惹他生氣了。”

“好,我知道了,那就聽父親的。您快別哭了,不然回了昭仁殿讓父親看見,定要以為是我氣哭的您,我的屁股現在可不能再挨打。”

她被最後一句話逗笑了,情緒稍微緩和了些,笑罵了他一句潑皮。

時辰不早,再繼續待下去恐又會哭幾場,於是囑咐了他幾句日常後,便起身離開了重明宮。

今夜註定是漫長的一夜。

皇宮之外的相府,此時也上演著一場母親與孩子的談話,只不過,沒有湯後那麽多的眼淚。

蔔幼瑩孩童般蜷在母親懷裏,輕聲問道:“阿娘,你當初嫁人之前,可有想過嫁給一個什麽樣的人嗎?”

高氏輕輕拍打著她的背,回想了一下:“嗯......倒也想過。那時年輕,便想著嫁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,同書中西楚霸王那般。但後來長大後,就想著嫁一個穩重有責任心的人,家世不重要,重要的是人品。”

說完,蔔幼瑩擡起頭來,打趣道:“那阿娘,你的願望可都實現了。爹爹既是大英雄,又穩重有責任心,人品更是頂好的,我都要羨慕你了。”

“小滑頭。”高氏被哄得高興,也揚起了唇:“其實阿娘,也是希望你能找一個像你爹爹這樣的。不求身份地位有多矜貴,只要無論發生什麽都能護著你、站在你這邊、讓你一輩子無憂無慮的也就夠了。”

聽完這些,蔔幼瑩腦海中自然而然便浮現了蕭祁頌的模樣。

他會愛她護她、也會無論對錯都站在她這邊、更會讓她永遠都保持現在的模樣,開心快樂、無憂無慮。

她僅是想著,便忍不住笑意蕩漾,同母親道:“阿娘,我想我已經找到這樣一個人了。”

黑暗中,高氏的笑容滯了一瞬,緩緩斂去。

少頃,她溫聲回應:“我的好瑩兒,你還小,有些事情你還不懂。有些人看似能庇佑你呵護你,其實只會給你帶來無盡的麻煩。看透一個人,是需要時間和閱歷的。”

蔔幼瑩不太理解:“我不懂,保護一個人很難嗎?若一個人既有權力地位,又有過人的武藝,那保護一個人應該易如反掌吧?”

高氏輕笑了聲:“所以我說你還小,不懂這些。有能力保護一個人,很難很難。世事無常,想要護住一個人,不是只有武藝和權力就夠了的,尤其是站得越高,便越不需要武力。”

“那需要什麽?”她問。

可高氏並不準備答她,只道:“傻孩子,等你再長大些便知曉了。夜深了,我們歇息了吧。”

說罷,便將兩人身上的被褥往上扯了扯,填住中間的縫隙,被子裏的手依舊在她背上輕輕拍打著。

見母親已經閉眼,蔔幼瑩便也不好再問什麽。

現下時辰確實已晚,她於是也閉上雙眼,逐漸進入了睡夢中......

漫長的夜終究會迎來黎明。

今日春光正好,天邊漫起第一縷青色時,院子裏也響起了鳥兒清脆的啼鳴。

蔔幼瑩緩緩掀開眼簾,伸了個懶腰。

身旁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,母親不知何時已經起了,現下應當已經去了廳堂。

春雪端來水盆,服侍她洗漱梳妝。

她特地讓春雪給自己化了一面桃花妝,嬌妍粉嫩,正合適當下的時節,也合適她近日的心情。

之後她便去了廳堂,與父親母親一同用早膳。

蔔世邕是要上朝的人,因此比她們吃得快些,沒一會兒便吃完拿上了自己的烏紗帽,與母女倆道過別後,便離開了廳堂。

可走了還沒一會兒,他又折返了回來。

“爹爹,可是落下了什麽?”她問道。

他沒說話,只是面容嚴肅地望向回來的方向,也就是大門口。

蔔幼瑩順著他的視線,也疑惑地望過去。

隨即便見陛下身邊那位太監總管,躬身捧著一道明黃聖旨,身後跟著四名禁衛,一同踏進她家門檻。

她微微睜大眼眸,心臟倏然加速跳動。

撲通、撲通......

過度的緊張讓她腦袋一片空白,在無法思考的情況下,身體自然而然作出反應,與父母一齊下跪接旨。

接著,便聽那位總管揚聲念道:“奉天承運皇帝,詔曰:茲聞中書右丞相蔔世邕之女蔔幼瑩,溫良敦厚、慶成禮訓、貞順嫻靜,言容有則,朕躬聞之甚悅。特將汝許配太子蕭祁墨,命為皇太子妃。擇日完婚,布告天下,鹹使聞知,欽此。(1)”

蔔幼瑩猛地擡起頭,渾身血液似凝固了般,杏眸圓睜地盯著他。

“你說什麽?”她臉色煞白,怔怔地張了張嘴。

那總管以為她是高興傻了,笑著過來遞上聖旨,道:“恭喜姑娘賀喜姑娘,您啊,就要做太子妃了!”

您啊,就要做太子妃了。

要做太子妃了。

這句話餘音繞梁般在她耳邊重覆了一遍又一遍。

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他。

不,一定是哪裏搞錯了。

突地,她起身拿過聖旨,將其展開,逐字逐句查看上面文字。可越看到後面,她便越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,如墜冰窖。

那上面,一字一句,清清楚楚。

“特將汝許配太子蕭祁墨,命為皇太子妃。”

無論她看了多少遍,那三個字始終都是——

蕭、祁、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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